《边水往事》终于完结。
甚至比开分时,还高了0.2分。
可是,Sir看到后半部分,越看越奇怪。
精细程度远不如上半部分。
口型与台词,互相猜测。
甚至,在一些暴力戏里,镜头并不对准受害者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是,只对准了一脸错愕的“傻小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隐线。
而这,恰恰也是《边水》的最后几集,被很多人认为“难懂”的最主要原因。
所以,原本的剧集该是什么样子的?
Sir在刷完大结局后,又重新把那些觉得奇奇怪怪的情节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
然后发现。
即便残破至此,我们却依然能从一些细节里,看到《边水》原本该有的尺度,并感受到它究竟有多狠。
话不多说。
我们先从三个(对)最受争议的角色说起。
01
先说小郭这个角色,如果说剧中谁最能体现“三边坡把人吃了”这句话,那么毫无疑问的是小郭。
前后反差之大,让人咋舌。
一开始,小郭还是个唯唯诺诺安分守己的普通人——
他是一个处于社会低层,经常压抑自己的一个角色。
比如,他自认为自己是新来的。
所以,只配睡条件最不济的地方。
当他和沈星走在世纪赌场门前,负责招揽生意的人,巧舌如簧地想让他们进去玩玩。
沈星,心动了。
郭立民,拒绝了,原因是,妈妈不让沾赌,其二是没有钱。
△ 这个镜头并非是将人物作为主体,而是将赌场作为主体,而这个赌场也在最后吞噬了他们兄弟二人
而,这两个原因,是郭立民不走偏道的原因。
母亲对他,是善的影响;
钱,正道获取,就可以也像沈星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
为什么他变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逼单房打手?甚至可以手黑到打死人的程度?
剧里给出的答案是——
当他发现就算是有了钱也无法治疗母亲的病时。
他的准则也彻底塌了。
但只是如此吗?
显然不止。
Sir觉得,郭立民最后成为逼单打手,在生活中无尽的堕落,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他曾受过严重的、有可能,是长时间的性暴力。
怎么说?
一个证据。
沈星在世纪赌场与岩白眉一起收回猜叔的两个场子的同一天。
郭立民也遭遇了侵犯。
经理说是有人喝多了,把服务员拖进厕所闹事。
而闹事者雷鸣的台词却是,“一个服务员而已,打了就打了”。
真的是“打”吗?
我们仔细看厕所内的情况,会发现,似乎,这并不像是一场打架。
郭立民的衣衫不整。
而沈星手里,握着从地上捡的皮带。
甚至雷鸣走出去的时候,你还能发现一个细微的,提裤子的动作。
所以其实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郭立民遭受了雷鸣的性侵犯。
甚至我们在联想起之前大堂经理对雷鸣的形容,“这个闹事的客人又在搞事,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六次了”。
我们可以猜测,雷鸣对郭立民是一个持之以久的侵犯行为。
仿佛成了惯性。
也正是如此,这一次因为沈星的在场,经理给了他一沓钱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收下了,没有一点犹豫。
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尊严。
甚至产生性压抑、或是产生一种变态认识。
是的。
这样的调整对我们理解这个人物影响极大。
以至于很多时候,我们完全无法理解郭立民到底为何而愤怒,以及愤怒到何种程度。
比如他和王安全的对话。
在蓝琴赌场,他被穿着白背心,透明衬衣的王安全所吸引。
王安全与日本赌客之间的亲密动作,与肢体接触。
让郭立民认为,王安全是一名同性恋。
他对王安全展露出非常大的兴趣。
是对王安全叠码仔的工作感兴趣?
并不是。
而是他想知道,“我就想知道你那种,不觉得违心吗?”
那种。
是哪种?
要说出口的话,突然被王安全的电话打断。
但,其实他想问的是,王安全在对另一个男人几近勾引的姿态,不会违背你做男人的“尊严”吗。
在郭立民的认知里,正常的两性关系,就应该是最普世的,也最大众的男女关系。
他终于能出的实话,是在沈星走后,他看着王安全抱着两个女朋友时,对他质问——
你作为一个男的
你是怎么忍得下来的
忍?是忍那一拳吗?
不。
是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忍住违背自己的性取向,而去做那些出卖身体的事情?
王安全的回答很直接:我要吃饭。
所以他选择忍耐。
但,郭立民能忍吗?
他也在忍,可是,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已经脏了,甚至在身体上出现了障碍。
你再看这个细节。
沈星带郭立民去ktv散心,而他目睹了沈星与女老板刘金翠在包厢里的鱼水交欢......
他呢。
陪侍女郎从郭立民的包厢里冲出来,边走边作呕。
发生了什么?
剧里没说。
但你看,他腿上的伤口,新伤叠旧伤。
这是在被侵犯时而受的伤。
所以很有可能他与陪侍女在包厢进一步发展男女关系时,腿上伤口的腐烂,让女孩惊恐万分。
更有可能得是,在他试图与女孩发生关系时,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做个正常男人,而不得不重现自己被性虐的过程。
他彻底的被毁了。
所以,在15集里,郭立民被客人摁在台桌上胖揍一顿。
接着,被侵犯自己的雷鸣(后成为世纪赌场的保安队长)送回酒店。
却在房间里传出了激烈的打斗声。
沈星在后来看监控时,发现,是郭立民又把准备离开的雷鸣叫入房间。
为什么?
不难解释。
你就看郭立民所遭遇的殴打。
摁在牌桌上,像极了被侵犯时的状态。
所以,在被围观群众发现自己被揍,以及腿上的伤疤时。
郭立民感觉像是自己被侵犯一事曝光。
他叫雷鸣回去,是想打他么?
不。
仔细看。
他们最先对倒在卧室床上的雷鸣的惨状,感到吃惊。
接着,沈星在浴室里发现冲洗自己身上痕迹的郭立民。
一个大胆、合理猜测——
郭立民将雷鸣诱骗入房内,在床上时对雷鸣进行报复,非常有可能,是将他阉割了。
至此。
郭立民内心,彻底走向了迷茫与荒芜,他被三边坡彻底吞噬。
02
第二个让人不细想便很容易忽略很多情节的角色是王安全。
曾经的条狗。
后来的叠码仔。
最后成了富婆荣姐的小跟班。
但仅仅如此吗?
不。
在王安全的身上,其实还有更辛酸的故事。
一个情节。
沈星与王安全的最后一面,王安全说自己即将跟荣姐去卡蒙赚钱。
沈星问:你就没想过,到卡蒙她会怎么对待你,你不怕吗?
怕什么怕。
再烂还能怎么烂。
王安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发生了什么?
接着,蒋奇明的演绎,也彻底将王安全最后的命运交代清楚。
在楼道里,墙外的警车声音格外清楚,王安全说:听这声音,听了几十年都听烦了。
他是更明白郭立民处境的人。
他也是之后,比沈星更关心郭立民的人。
之前有一个细节。
在郭立民大腿的伤口被人发现时,作为旁观者的王安全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
或许是,他意识到郭立民的这个伤口,很有可能跟自己经历了相同的事情。
在第十五集的片头,一个短暂的镜头,其实就已经隐晦地揭晓了原因——
他被荣姐性虐。
成为她的男宠。
以至于脖子、脸上的伤痕,都是被施虐后的证据。
其实,他的处境,也早就已经说给郭立民听了。
在医院探郭立民时,沈星让他带郭立民做叠码仔。
而,王安全拒绝了。
为什么?
来这边的人,有钱的,没钱的一样不正常
想要适应这边,要想过得更好
就要适应这种不正常
王安全知道自己越陷越深。
甚至,很清楚,自己跟着荣姐身边,已经不再是“叠码仔”就能赚钱。
但他为什么还要跟着她受虐?
要钱。
为了钱,不惜跟自己的两个女朋友分手。
他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朋友。
直到为了钱,失去自己。
所以,他也最能明白,郭立民一步步堕落下去的原因。
最后的镜头里,王安全坐在墙角处。
这是一个完全被逼到走入绝境的意象。
当他打算把手上的佛像留给沈星作纪念时。
其实,就是在与最后一个朋友告别。
可沈星没有接受。
于是,他对着沈星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回国之后记得找我。
我是王安全,找我最安全的哦。
从这里开始,他已经知道,自己以后不再安全了。
而曾经那些靠着小蒙小骗就混迹磨矿山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03
苏苏和小樱大概是最被诟病的一对,很多人不理解,都到最后了,为什么还用两集时间,去讲述一个吸毒姐妹的故事?
造成观众困扰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在这个篇章里,剧集迎来了最大幅度的调整。
你肉眼可见台词与表达的不同。
也很难理解这个故事发生的前因后果与种种细节。
极其糟糕。
但。
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我们其实,也能还原出这个故事本来的轮廓。
一个关键道具——
电影。
在她们的故事里,有很多关于她们经历的电影隐喻。
像是在她们的房间里,有一张仿照《末路狂花》而画的海报。
是在说明她们二人的一路“私奔”,反抗生活。
但,当她们一同来到边水时。
彼此结伴的勇气,又变成了一种“斯德哥尔摩”症状的延续。
为什么这么说?
还是一个电影细节。
小樱拿出一张电影DVD,要沈星陪她一起再看一次。
这部电影并不是《她比烟花更寂寞》。
这张DVD的封面,是阿莫多瓦的《捆着我,绑着我》。
△ 注意郭麒麟的嘴型就是在念《捆着我,绑着我》
这部电影里讲的是女主角爱上了绑匪的故事,也成为研究“斯德哥尔摩”症状的经典之作。
其实,也就是象征着此时小樱与苏苏的关系——
她们是相爱的。
但也是彼此控制、捆绑着对方的。
是的,在这个故事里,这两人根本就不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关系。
而应该是情侣。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妹妹要一直躲在阁楼上的原因,因为当地仍对同性恋有歧视(参见当地人看到沈星与老外合照的愤怒)。
更有一个细节可以佐证。
那就是最后小樱重伤住院,在苏苏的幻想镜头里,病床边枯萎的雏菊,换成了盛放的玫瑰。
菊花代表什么?藏在心底的爱。
玫瑰呢?浓烈的爱。
其用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在这样的基础上。
我们再看小樱对沈星的“勾引”,再看苏苏为了自己的“宠爱”,而将小樱留在家里,时不时供给毒品。
直至最后当小樱自己溜出门外买毒品时,却被毒贩们带走。
成为毒贩房间里的泄欲工具。
最后跳楼身亡。
或许,便有了不同的理解。
04
当然,剧中隐晦提及,但没点明的情节还有很多。
比如昂吞的结局。
剧中猜叔他们把昂吞送走后,再也没有提及这个人,仿佛只是过场,没了就没了。
可有一个镜头,却让人看出端倪。
罂粟花田里,一个稻草人在风中飘荡,而看他的头部形状,正是昂吞。
牵强附会吗?
也不是。
因为后来,类似的“稻草人”又再次出现了。
△ 仔细看,左边分明是人的尸体,而右边的也能看到人的白骨
这样的处理方式很多时候其实是导演的有意为之。
并会不影响理解。
可到了最后几集,这样的处理越来越多,以至于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死于非命的另一个典型案例了。
我们感受到断裂的情绪越来越多。
对剧情的疑问也越来越多。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粉笔灰。
剧里有这么一个细节。
在外教贾斯汀来到三边的这一集里,有个小女孩偷了粉笔灰。
然后外教大为光火。
为什么?
偷粉笔灰是什么大错?
结合原著,才得到了解答——
原来生活在毒品交易区里的小孩,会以为粉笔灰是像海洛因一样的毒品。
-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女孩咧开嘴角,朝我鞠了三个躬,继而转头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双手握拳迅速跑开,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靠着泥墙蹲下来,按住一边鼻孔,用另一边鼻孔猛地一吸,整个人就开始剧烈咳嗽,鼻涕和眼泪不停往地上流淌。
- 我弯腰把二锅头捡起来。“这些孩子以为粉笔灰和海洛因一样都是毒品,在这里,毒品是很昂贵的零食。”我把手上的粉笔盒举了起来,“难道你没发现里面少了很多粉笔吗?”
这一“残忍”的细节,也可能是怕影响太大,而直接修改了。
以至于很多人很难理解这一情节。
觉得它莫名其妙。
所以可惜吗?
当然可惜。
因为我们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狂飙》,因为不可控的因素,最终变得七零八落,走下口碑的神坛。
被刻上了“烂尾”的骂名。
而这一切,本不该存在。
这是《边水往事》的悲哀,也是很多国内的创作者,甚至是观众的悲哀。
我们看一部剧,只能靠猜。
只能通过自己的脑补,试图还原出它本来的样子。
说到这里。
Sir想起了《边水》最后的一句话,那是沈星终于不再天真,意识到一切并非他所想的那般,于是向猜叔提出了要回去的想法。
而,猜叔的回答是——
其他的地方,也还是会有这样的情况。
只是你未尝得见而已。
这才真正地将《边水往事》点题——
现代社会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人们奉行丛林法则,总是以利益为先,于是不同意义上的生死总是会让人命悬一线,这是个无法随意跳出的染缸。
有趣的是。
在真实的世界里,这样的事实,我们需要拼凑才能得见。
而这部剧,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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