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末,东北一隅的宁静小镇上。
两个青年突然做了决定——抢银行。
其中一个青年想要给母亲留下句话,思来想去,就是无从下笔。
也巧,一曲《任逍遥》传入耳来,豪迈的旋律和不羁的歌词将少年打动。
于是,青年便在纸上写下“随风飘飘天地任逍遥”。
荒诞、叛逆、依恋,这一幕青春的画卷,触动了30岁的电影人贾樟柯。
3年后,电影《任逍遥》横空出世。
影片不仅将报纸上劫匪的故事搬上了银幕,同时也映照出世纪之交下,个体与社会的复杂关系。
同一年,影片入围第55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
也因“未经准许去戛纳参展”,
遭遇国内禁映
20多年来,《任逍遥》如同一位被遗忘的旅者,在录像带、盗版DVD乃至网络的隐秘角落中流浪,却从未停止触动着一代又一代青年的心弦。
《任逍遥》
而今,当我们再次回望《任逍遥》,不禁惊叹于它跨越时空的洞察力。
影片中那些在命运洪流中奋力挣扎,却又时常感到无力的青年形象,与时下“内卷”、“躺平”、“摆烂”等网络热词不谋而合,成为了当代青年心态的真实写照...
01
“三十年,活够本儿了”
小济,二十出头,国企改革浪潮下,失业了。
他留着八神庵式发型,眼睛被刘海半遮半掩。
在台球厅、游戏厅、录像厅、歌舞厅等娱乐场所间游荡,看似潇洒不羁,实则内心充满了迷茫与无助。
无所事事就是小济和同伴们的日常,仿佛提前步入了人生的暮年。
在蒙古王酒业乡村大舞台的璀璨灯火下,野模特巧巧以一曲热辣的舞蹈点燃全场
台下的小济,被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巧巧,这团舞台上的火焰,背后却藏着不为人知的辛酸。
她因为家庭的重担,只能依附于有黑涩会背景的乔三。
打听到乔三来路后,小济没有退缩,反而催生出了一种挑衅姿态。
在面包车狭小的空间里,他自诩为“社会人”,用最直白的语言,如同泡面般,简单直接地向巧巧宣告他的心意。
那份局促和托大,让人直呼一句“下头男”。
然而,巧巧的一个微妙动作——将烟雾轻轻吐入小济口中,瞬间打破了这场青涩的告白,无声地宣告了她在江湖中的老练与深不可测。
霓虹闪烁的舞池中,小济和巧巧跳着舞。
乔三的打手赶来,将小济如同猎物般轻易捕获,手段也很简单粗暴:
扇耳光,服软为止!
小济挨了打,准备召集兄弟对抗乔三。
朋友斌斌劝下,说乔三有枪。
一行人退散。
意外的是,只手遮天的乔三,因为一次车祸,死在了张家口。
这下小济更来劲儿了:没死在我手里,算便宜乔三了。
随后感慨说,人活一世,三十载足矣。
乔三离世,巧巧断粮。
她不得不做回皮肉生意。
剧院的阁楼里,巧巧戴着蓝色假发,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小济的父亲。
02
混口饭吃呗,吃口饭混呗
相比于小济的无脑冲,好友斌斌更内敛和沉稳。
即便国企下岗,步入社会后,斌斌也没太冒进,在同龄的游荡大军中,也保留着自己的一份思考和观察。
斌斌的女友正值高三,那些藏匿于暗处的录像厅,是二人约会的场所。
录像厅乌烟瘴气、不时有涩涩录像的禁忌配音传来,但斌斌从未越界,在《任逍遥》的旋律中,享受片刻宁静。
电视中传来国际新闻。
女朋友问斌斌,什么是WTO
斌斌回答,就挣钱那点事儿。
一次偶然,斌斌误入按摩房。
小姐以生活的无奈为引,轻描淡写地说着生计的艰辛。
在小姐的叙述中,斌斌感同身受,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挣扎。
斌斌问小姐,为什么做这行?
小姐回,混口饭吃呗。
“吃口饭混呗”斌斌几乎下意识地回答。
日复一日的闲散,让斌斌逐渐焦虑;
他深知,这样的日子无法长久。
在母亲的建议下,他萌生了参军的念头。
然而,命运似乎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体检报告上的“肝炎”二字,宣告参军失败,。
更令他忧心的是,关于肝炎可能通过kiss传播的提醒,让他不禁为女友担忧起来。
与此同时,女友的高考捷报传来,考到了北京,学习国际贸易,一个与WTO紧密相连的专业。
斌斌深知,与女友的人生轨迹就此分野,再无交汇可能。
于是,斌斌向“小武哥”贷款,为女友送上了一部手机。
尽管女友接过手机时说出了“常联络”,但斌斌心中的苦涩,越积越厚。
就这样,斌斌与小济,在一次闲谈过后,决定去抢银行。
他们模仿电影中的英雄,用自制的“假炸弹”和精心设计的逃脱计划,企图“干票大的”然后亡命天涯。
斌斌冲进营业厅,朝柜台凶狠地怒吼:打劫!拿钱来!
正被身后值班的警察逮了个正着,斌斌秒怂,放风的小济驱车便逃。
03
加入WTO,关我什么事?
小济和斌斌的后续故事,电影没有细表。
两人如同一面棱镜,折射出世纪之交小镇青年们内心的斑斓与迷惘。
他们是首批计划生育政策下的孩子,也是计划经济落幕、国企转型巨浪中的个体。
在那个“买断”成为日常词汇的时代,他们失去的,不仅是体制的温床;
更重要的,个人价值也逐渐迷失,身份归属感逐渐丧失。
正值青春盛放,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又被日韩港台文化的浪潮席卷,那些关于兄弟情义、快意恩仇的幻想,不断填充着他们。
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在现实的铜墙铁壁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无形的空气上,只留下回响与不甘。
《任逍遥》的歌声里,英雄主义的色彩被刻意渲染。
如今听来,却多了几分对现实的无奈与自嘲,这种理想与现实的错位,在小济与斌斌的生活中频繁上演,成为他们无法逃避的宿命。
乔三的意外,似乎为小济的生活填充了新的热情。
他把巧巧约到酒店,本以为能做对野鸳鸯。
淋浴间的小济,使尽解数也打不开淋浴喷头。
这窘迫而滑稽的一幕,不仅暗示小济精神面貌远落后于时代,更是他内心深处对未知世界恐惧与不安的写照。
留意的话,不难听到影片背景音中不时传来的新闻广播。
导演巧妙地用这些时代印记,为主人公披上了一层厚重的历史外衣。
南海撞机、中国入世、申奥成功...
这些重大事件,如同时代的注脚,记录着那个时代的变迁与阵痛。
影片后半段,申奥成功的璀璨时刻,一群青年的脸庞却如同冬日湖面,平静无波,与周遭的沸腾形成鲜明对比。
这奇异的疏离感,便是时代与个体的巨大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