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封面新闻
封面新闻记者 李雨心
这是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小镇。
在青山秀水的环绕下，宁静而清澈的江水从小镇中缓缓流过，波光粼粼的江面倒映出岸边白墙青瓦的房屋，吵闹的孩子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在青石板路上留下长长的痕迹，田野中油菜花开得正好……在这座唤作“清水镇”的小城中，似乎一切都恬淡闲适，山静日长。倘若屏气凝神，你会发现在黑暗中，隐隐传来拳头与肌肤相撞的施暴声，一位女性无助隐忍的啜泣，和一位青年急促的脚步声。
这是发生在清水镇的故事，这个出现在影视剧《微暗之火》中的宁静小镇，因一桩离奇杀人案，掀起了无数惊心动魄的情节。于是，在谎言与真情交织之间，尘封多年的秘密被戳破，越来越多的真相随之浮出水面。在剧情的抽丝剥茧中，观众得以看到一位被误读的女性面临的困境，熟人社会里的善和恶，复杂人性的众生相。
“这部戏的议题是人和命运的关系，以及人和社会的关系。我们是借用了悬疑剧的‘壳’，去讲述世纪之交的清水镇背后的人性真相。”近日，就在《微暗之火》收官之际，封面新闻独家专访了导演姚晓峰与总制片人张书维。在他们的回答中，似乎又回到了千禧年之夜的清水镇，当盛大的烟花绽放在上空，一场无声的风暴在小镇中上演。
《微暗之火》剧照
直击人性痛点
剖析女性困境、反家暴议题
“穿成这个样子给谁看呐。”
“这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要躲得远一点。”
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荡漾出好看的弧线；一袭长裙包裹着姣好的身材，在行走中摇曳生姿……小镇上，当南雅（童瑶 饰）出现在视线之中时，漂亮的面庞，温柔的微笑，再配上修长匀称的身姿，好似连画面都明亮了不少。可在美好的表象之下，流言蜚语却肆意滋生，在封闭的小镇中，“美丽”似乎成为了原罪。
这是剧中想探讨的议题，熟人社会里谣言之重对一位女性的伤害。被伤害的，不止于女性，当考上大学的小镇青年周洛（张新成 饰）退学回家复读，也遭受小镇上人们的猜疑和污蔑。在这个名为“清水镇”的小社会中，流淌着无端泼向他人的污水。
童瑶饰演南雅。 《微暗之火》剧照
“当一位女性被污蔑成生活作风有问题时，好像人人都可以来踩一脚。你一言我一句，大家不会有负罪感，也不会思考和判断。但你说这些人是坏人吗？其实也不全是，有的还挺善良，但因为愚昧和封闭，选择了从众。”姚晓峰说，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与矛盾。
张书维也谈到，这并不是一个“全员恶人”的剧集，剧中的许多角色看似可恨，但剧情也在不断剖析其背后恶的根源。而小镇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被散播的谣言所蒙蔽，只有周洛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南雅外表的美丽之后，愿意走进她的内心，理解她所处的困境。
在闭塞而落后的小镇，流言蜚语的传播和毫无根据的肆意指控，对南雅这样的女性所造成的伤害极深。可谁能想到，这些谣言的源头，竟是南雅的丈夫。随着镜头的推进，南雅少年时代凄惨的遭遇缓缓浮现：她在学生时代被继兄强暴，被还是闺蜜男友的徐毅骚扰；无奈嫁给徐毅后，徐毅持续对她家暴，散播谣言败坏她的名声；小镇上的不少男人觊觎南雅的美貌，女人则被流言蒙蔽诋毁她的品行……
而对家暴之痛的直观展现，也让该剧收获了“敢拍”的评价。剧中，有不少南雅遭受家暴情节的镜头，包括她在怀孕之时仍受到丈夫的毒打，往她肚子上踹的一脚，让屏幕之外的观众似乎也能感受到“疼痛”。这些赤裸而直接的画面，呈现了家暴对女性带来身体和心理上的伤害，深刻剖析了反家暴议题。
“我希望让观众能够切身感受到暴力对女性的伤害，以及心灵的摧残。”姚晓峰表示，剧中很多家暴的镜头，其实是借周洛这一旁观者的主观视角去呈现的。张书维也谈到，通过这种主观镜头，也能发现在小镇的其他人眼中，这是“不检点”的女人被丈夫殴打。“只有周洛透过流言蜚语的泡沫，真实看到了南雅正在遭受的家庭暴力。”
张新成饰演周洛。 《微暗之火》剧照
用大特写“拷问”演员演技
“镜头怼近时演员都吓一跳”
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当光影在张新成的脸庞上分裂成两个世界，他的五官被无限放大在屏幕中，每一个眼神的变化和脸颊肌肉的抽动，都直观清晰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千禧年之夜，作为南雅杀夫案发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面对警察林方路（叶祖新 饰）的询问，心怀对南雅朦胧且汹涌爱意的周洛，表情值得深思和细看。同样，当特写镜头来到叶祖新的脸上，他饰演的这位在学生时代对南雅就满心爱恋的办案警察，目光如炬似乎能看透对方的内心。
不难看出，导演姚晓峰在剧中通过大量的人物特写，让观众得以通过角色的眼神、微表情等完成对角色内心的窥探，这也需要演员对角色有足够深刻的理解与极其细腻的演绎。
“这是我第一次把镜头怼得那么近，演员也都吓一跳。”姚晓峰回忆道，开机后拍的第一场戏，就是警察老陈与林方路在早餐摊讨论案情的戏份。当他将特写镜头推到如此近时，演员田小洁和叶祖新也颇为意外。“我一直说，这个戏它是一个心理剧，要直击人物的内心世界，要看清人物内心的每一点的变化。所以在拍的第一天，就在找这个东西。”
叶祖新饰演林方路《微暗之火》剧照
这样的镜头，将演员表情的细微之处一览无余。摄像机就如同观众的眼睛一般，在“拷问”着演员能否全身心投入，准确清晰地展现出人物的心理活动，不能有丝毫的抽离。“这是巨大的表演考验。”在姚晓峰看来，这要求演员对自己的表演有强烈的自信，但同时也给了演员无限的表演空间和强大的表演张力。“他们演完后也觉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有趣的是，剧中不少主演都是初次与姚晓峰合作，也借助导演的镜头，让观众看到了演员未被人看到的一面。譬如，在童瑶的诠释之下，将一位生活在泥泞阴暗之中，长期遭受家暴和污蔑，却始终向往着诗意和美好，没有放弃自我救赎的女性呈现得淋漓尽致。姚晓峰也直言，南雅的塑造是有难度的，特别在拍摄期间，现场的氛围常有压抑感和暴力感，置身其中的演员需要巨大的勇气去面对。
“所以我很佩服童瑶的勇气，对她最大的赞扬就是她的勇气。在拍戏的现场，面临精神上的崩溃、压抑她都是很勇敢的。有美的存在，才让她能够有勇气，承受和反击恶的东西，全程是在抗击非常大的压力。”姚晓峰说道。
此外，张新成饰演的周洛，有初次透过橱窗看到南雅时的年少心动，有被拒绝后的恼羞成怒，有在诗歌中徜徉的温柔缱绻，更有看到心爱之人遭受暴力的痛苦和挣扎……张新成也曾在采访中表示，周洛是自己抛下杂念，演到过瘾的角色之一。
“这部剧跟我合作的每个演员都努力呈现自己最好的状态，最好的表演。大家在为一部代表作一起努力。”
《微暗之火》总制片人张书维
把悬疑拍成诗
“用悬疑的外壳包装动人的故事”
“无法从焦炭般的夜晚中脱身在坚冰与阵阵灼热之间无法摆脱欲望的纠缠在猛火与战争的日子我假装平静，轻盈而舒缓捕猎，在凯旋与落空之间没有蛊惑或罗网……”
清水镇的长夜漫长而宁静，在黄昏将近的秋千下，在江水缓缓穿过的小桥上，在昏暗台灯照耀着的书桌上，少年就这般低声念着诗句，看见一个崭新的世界向他打开。于是，在灯火阑珊的夜晚，当自行车吱吱呀呀地驶过小巷，诗歌成了一座桥梁，让周洛与南雅开始产生了微妙的情感。
诗歌，《微暗之火》中极为关键的意象。优美缠绵的诗句，不仅让剧集荡漾着无穷的文艺气息，也是与主角有紧密联结的重要隐喻。充满诗意的镜头，富有文学气质的美学风格，这也与大众印象中的节奏拉满、惊险刺激的悬疑剧，产生了极大的差距。
“这个剧，它不是一个单纯的悬疑剧。”张书维表示，在剧中出现的诗歌，也不光是赋予了剧集文艺的属性，也承担了叙事的功能。因为周洛与南雅从情感关系的建立，到走向互相救赎的推荐，诗歌在其中承载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确实，在国产电视剧里用诗歌作为情感媒介的，我感觉此前应该是没有的，所以这也是《微暗之火》比较特殊的部分。当诗歌把情感的关系，变成了可视、可听的视听语言的时候，自然会有文艺感。”
而在姚晓峰的眼中，《微暗之火》是用悬疑的外壳来包装动人的情感故事，对人性的深度挖掘和展示，和展现深切的人文关怀，才是其想要作品想要抵达的目的地。
在抽丝剥茧中，将千禧年之后的凶杀案背后的细枝末节渐渐铺开；在世间百态的描摹中，探讨的是封闭小镇中的女性困境、反社会暴力等现实问题；在诗歌的低吟中，彰显南雅、周洛等普通人向往美好的生命力……可以看出，在《微暗之火》里，铺垫的悬念和巧妙的隐喻暗藏，观众需要一层又一层“剥开”，这也意味着，观众需要足够的耐心。
而在短视频盛行的时代，在“15秒一个反转，30秒一个推进”的短剧冲击下，前后花费6年时间打磨出，从叙事到画面都缓缓道来的《微暗之火》，自然让人好奇主创为何要如此讲述这个故事。采访中，张书维也毫不避讳地说道，这部剧是需要“门槛”的，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观众。
《微暗之火》导演姚晓峰
“短视频冲击，我也是承认的。”多年在影视行业中耕耘，姚晓峰能够敏锐地感受到行业的变化。可在他眼中，短视频的出现也在倒逼着长视频创作者水准的提升，不能待在舒适圈中。同时，认真打磨的画面质感，精心设计的叙事结构，观众也能直接感受到。姚晓峰说到，自己这几年养成了“看弹幕”的习惯，许多暗藏于剧中的构思，观众一眼就能看透。
“虽然说这部剧前面有一点门槛，但我相信，这是一个值得观众反复观看的剧集。它既有悬疑剧的紧张和多线叙事，又有主角间情感关系，演员细致的表演，这些都值得反复观看。”
本文图据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