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坠落在隙/罅中:《坠落的/审判》的审判

身体坠落在隙/罅中:《坠落的/审判》的审判

《坠落的审判》剧照 正在被审判的桑德拉

获得第96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剧本的法国电影《坠落的审判》(Anatomie d'une chute)终于在暌违将近一年之际登上中国电影院线,而后北大首映后交流的对谈争议作为其互文,快速形成与作品内扭结照应的现象空间(espace phénoménal),甚至互相成为讨论真相、现场与事实的注脚,这场交流甚至已经成为电影延展空间的一部分,无论其交流空间的相似,还是性别议题的呼告。

正如对谈录制视频可以逐帧“审判”当事人的表现,桑德拉(Sandra)所在的雪山小屋也被一次又一次场景重现,她的丈夫萨穆埃尔(Samuel)的身形也一具又一具被重启“尸语”。

身体消失了,坠落和审判却一直进行着,它们在这舆论场里就像一对夫妻一般“或并肩作战,或单打独斗,或彼此对战”(fight together,fight alone,fight against),形成现象的交错与交织(chiasma & chiasme)。

这些现象似乎大家都司空见惯,不过正是那些熟视无睹的,才隐藏着陌生的隙罅。其中最容易被发现的,是两位主演都以自己的真实姓名入影——Sandra Voyter饰演Sandra,Samuel Maleski饰演Samuel——旨在回应电影开头就提出的问题“这份书写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而要让更多的隙罅被重新发现,就需要借助德里达(Derrida)在《论柏拉图的药》(Plato's Pharmacy)中所采取的“解构与文字修辞意指链”思路,虽然是“随意的、想象性的、隐喻式的”[1],却也是逻辑的、哲学的,以及内在的。

身体坠落在隙/罅中:《坠落的/审判》的审判

《坠落的审判》剧照 正在录供词的丹尼尔

A面-隙(n.):词语的胶片/胶带/磁带

隙是一个名词,意思是“裂痕”。

在这个家里最可见的裂痕就是丹尼尔(Daniel)。

他的生活里处处充满着各种词语皮肤(peau de mots)的裂痕,这既是一种实体(他的身体),也是一份隐喻(所说的语言),同时还是一种文化的符号化入侵(旁听的审判)。

裂痕的产生是过往。

丹尼尔的首次出场,脸部特写镜头已经给出了与旁人不同的异常,那就是他眼上的灰色薄膜(pellicule)。由于光影关系与远景镜头的调度,此时眼上的异常并没有进入观众的观看视点。

在后续剧情里,观众才逐渐知道,原来丹尼尔4岁时因为一场车祸导致自己的视觉神经受到永久性伤害,视网膜才变得灰蒙不已。眼睛受损这一阴霾(ombre)并不只是物理上的,同时也是事件上的,由于给孩子治疗费用的昂贵所产生的经济负债,三人才最终决定从伦敦搬到法国的雪山。

这也直接带来了丹尼尔对家庭所在的空间与关系间距,他的肉身无法直接看到父母相处的画面,更多以听觉感知构筑想象;他不能自己选择在家还是在学校上课,不认识法国的朋友,也无法在家里说法语,只能以英语(通用语)作为中介进行交流。而当这一社交平台褪去之后,丹尼尔就会切换回法语表达。细心的观众会发现,在电影的伊始,丹尼尔在对自己的导盲犬史努卜(Snoop)洗澡时的呼告句都是法语,即便英语(字幕)显得更加简单。

也正是如此,视觉图像几乎全面占据身体空间的视网膜建筑(retinal architecture)[2]在丹尼尔这里也随之脱落:原本视觉剥夺并占有了其他感官的存在空间,那就是存在于各种屏幕中的父母,都被可感知的感官重新生长起来。

在法语中,薄膜亦还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胶片(pellicule),指的是“用来支持敏感的显像层的那层薄片”[3]。这些胶片在电影中首次出现之后,就再也未被提及,却让人印象深刻:

那是在案发现场,在狗的追随镜头下快速出现的丈夫萨穆埃尔的照片。那也是随着电影制作人员嵌字叠加的各色照片——它们或泛黄、或噪点、或拼贴、或黑白、或高清。此时背景音正是丹尼尔单曲循环的钢琴节奏。

在另一层意蕴上,丹尼尔的眼睛的视觉阻碍反而成为亟待放映的电影银幕(L'écran)。在后续庭审过程中,当不同证词所描述的场景被提及时,丹尼尔脑海中开始出现不同视角下的父母争吵(仰视-偷窥)/父亲坠落(俯视-无人机)的画面。

在此蒙太奇切换的过程中,丹尼尔在陪审团聆听时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在此时成为了导演马克·卡曾斯(Mark Cousins)所说的第四人称单数(quatrième personne),即“虽是个人的,却是客观的,又没有意识”的影像。德勒兹(Deleuze)发展了这种观点,他认为第四人称单数所形成的是时间尖点(time cusp),这是一种非人格、非个人与无中心[4],进而扫除了人作为肉身之眼先天具备的视觉盲区。

如果电影中所呈现的画面大多可信度都处在不可靠叙述的边界,那么在萨穆埃尔的尸体被发现的当刻开始,向前回溯的所有画面都是真实可信的。坠落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在任何电影画面中(想象盲区),丹尼尔的视线受到薄膜的干扰(身体盲区),此刻又不在房屋内(空间盲区),房内所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就是这样的三重视觉盲区。

裂痕的弥补需要胶带。

为了加强自己证言的说服力,丹尼尔提到他明确知道房间的任何一个方位,因为在不同位置都贴有不同纹理的封箱胶带(scotchés)。

“l'habitude de les toucher et chaque morceau de scotch est différent quand je le touche”(法语原声)

“I still touch them(gaffer tape). Each piece feels different”(英语字幕)

我过去常常触摸它们(胶带),每块胶带都是不同的。(中文字幕)

此刻,英语与法语翻译的隔(séparé/separate)被再度揭示。

法语的胶带(scotch)并非本地语言,而是被广告标语化的外来语,由3M公司出品的名为Scotch(中文:思高®)的隐形胶带。在法语词典中,被称为胶带的是“ruban adhésif”这一很少提及的词。

Scotch的另外一层口语义则是“苏格兰威士忌”(一种酒名),饮(酒)在谐语(Witz,德语)上代表了桑德拉的行为惯性:这位故乡来自德国的女作家,似乎从未说过德语,但这未知语义滑动却早已蛰伏其中:她与女记者(Zoé)的访谈,与律师伦齐数次见面,以及与丈夫的和解动作,都与饮酒密切相关。

当公司商品作为日常语被表达之时,其实已经隐喻了法庭上面对以光头检控官为代表的言语入侵:它(胶带)既是语言隔阂中的异乡落差,也是意识形态的价值评判,同时裹挟着不言自明的性别审判。而胶带本身,又意味着表达的阻塞与真相的封存。

英语的封箱胶带(gaffer tape)指向的是泛指的胶带,而tape同时还有磁带之义。磁带录制需要介质,在还需要采用复读机再现声音的年代里,无论是盒式还是盘式,都需要磁性涂层的A/B面的塑料胶片作为介质材料。而在高速媒介化的时代下,介质早已被替换为移动设备,那就是这房屋里,丈夫所放置的无处不在的录音带(Recording)

录音带无需胶片就能录制下所有声音,它只需要放置于房间的任一孔隙处就能完全捕获掉,一如佐伊在采访一开始的手机录音,后续却成为佐证桑德拉性取向的证据之一。

裂痕的相似如影随形。

以声音作为空间占据,正是萨穆埃尔在雪山房屋内的惯性手段。电影开始时,他就以单曲循环的方式,将50 Cent的《P.I.M.P.》反复播放,这首歌的“厌女情绪”在后续光头检控官那里已经得以确认。房屋里唯一出现这首歌来源的,就是他的电脑这一赛博介质。声音的录制/播放仿佛成为萨穆埃尔式磁带的A/B两面,不断反复的动作在电影中有一明确的行动,那就是作为尸体被尸检时的翻身,抑或曰倒带(rewind):可见的歌声意味着他想要宣示自己的精神症状,不可见的录制则反向证明他在透视空间的丧失。这可以被认为是听觉对视觉的感官争夺,同时意味着萨穆埃尔只能采用另一种(不同于文字的)书写(écriture)与桑德拉争取这房屋里的微观权力阐释权:即便无法说话,也可以借助这一文本身体(crops du texte)的灵媒再度复活。

所以丹尼尔的教母莫妮卡(Monica)所提的建议并非全无道理:灵媒(psychic)其实就是房屋本身,它在被翻修中出现了(物质、情感、关系等诸众)裂痕——胶片/胶带/磁带——它们的出现在知觉现象上都起到一种弥合裂痕的努力,企图以一种精神外壳(enveloppe)的方式造梦,以保护丹尼尔不受到日间残余物(restes diurnes)的影响,让他一直生活在其中而浑然不觉:丹尼尔从未听说过父亲的抑郁问题(哪怕心理医生有诊断过程),从未听说过母亲的出轨问题,也从不知道家里一直处在录音之中。

身体坠落在隙/罅中:《坠落的/审判》的审判

《坠落的审判》剧照 正在上楼的狗史努卜

B面-罅(v.):语词的史努卜/视路/实录

罅是一个动词,意思是“裂开”。

被弥补意味着皮肤之下的裂痕,而被发现则是赤裸生命(bare life)的裂开与众人视线之中。

身体现象学发展到现今,早已不再停留于肉(chair)本身,而是更多介入到梦、影像与媒介之中,成为房屋之座架(Ge-stell),直到变成世界之肉(le corps du monde),但它们也还是会回到梅洛庞蒂(Merleau-Ponty)所说的肉身之中。

电影中的赤裸生命一开始就出现了三处。

第一处是明目可见的成为尸体的失语者萨穆埃尔,他的肉身被全身赤裸着拍照,他头部的裂开伤口早已从过程变为结果,并且留下了三处溅射出来的墙面血迹,也只留存下这些痕迹,其他的身体组织都在完全赤白的雪地中,在阳光与时间的共谋下消失了。

第二处是女记者佐伊(Zoē)以及她所提及的问题,“一个人能只凭经验写作吗?”“书所描述的故事到底有几分真实性?”这是任一个活着的生命(Zoē)都会提出的问题,它们必须思考(zoē)才能确定“单单生存这个事实本身”(kata to zēn auto monon)[5];也只有确定了真伪,它们才能变成生活者(bios)。至少也得是佐伊所说的,“首先你能先遇到我,我现在真实地出现在你面前”。

第三处就是在《坠落的审判》里最接近裂开的真相的赤裸生命/肉身,这只名为史努卜(Snoop)的,体色颇似卡通犬史努比(Snoopy)的狗。

史努卜的首次出场,是从楼上跑下咬住一梯一梯坠落而下的球体玩具,这一坠落在电影语言是作为萨穆埃尔坠落的象征,同时也早已暗示了丈夫坠落的(我以为的)真相:

球体与史努卜都是萨穆埃尔的延伸。球体作为动作现象,与楼梯发生触碰后“弹跳”并“翻滚”进入到正在交谈的桑德拉与佐伊的对话场所;史努卜的低垂之眼(downcast eyes)既代替丈夫也代替孩子看到这一切,这也是史努卜/赤裸动物与佐伊/生命的首次对视,也是唯一一次对视。

动物是赤裸且不自知的,它在咬到球之后就回到楼上,完成一次赤裸的洗澡,此时史努卜的赤裸生命再次得到强调,也预示着它即将被不同符号浸染且无法言说的未来:镜头对焦的红蓝双色旋钮分别是热冷水流,是父母的分相;洗澡过程中丹尼尔对它用的法英双语交流分别是原生与社交的延伸,亦是父母的分相——红与蓝并非只是耦合,在丹尼尔旁听与作证时,他永远只穿着这两色衣服中的一种,在最后一次讲述自己父亲的故事时,他更是着上鲜艳的纯红。

也就是说,我认为尽管有诸多证据证明萨穆埃尔可能死于有强烈意图的死亡,无论是支持桑德拉谋杀的,还是支持萨穆埃尔主动自杀的;但这场坠落都是无意中发生的:是桑德拉一开始想要坚持却被告知无法获得支持(被迫胶带封存)的坠落。

这是一种征兆(symptome),“一种必然发生的坠落及其所应得的(èchèance)征兆,但它也是不能言明的,非意图的征兆”[6]。

在电影的后续剧情中亦有相关“溅射痕迹”的交错。

桑德拉与丈夫录音之后的争斗声音是其一。检察官言之凿凿说一定是发生了“互殴”,而事实上是丈夫“一遍一遍击打自己的脸,然后用拳头猛击墙壁”的声音,墙上的凹痕可以说明这一切,就像墙上凸出的胶带一样。

检控官让桑德拉讲述丈夫写作的创意是其二。“他醒来,发现自己处于两个不同的现实中。一方面,事故是他生活的重心;在另一种情况下,它从未发生过”。这两个不同的现实正是指向了被指控/反对的现实其实从未发生。

真相就像史努卜那样以动物的模样存在的自然生命:它是以反射-行动模式进行的,是自然本性上的情动,是随时可能失控并失忆的,它们只是我追赶(fia piste que je depiste)的轨迹。

史努卜(Snoop)所见的是视觉中心中最重要的眼中视路(visual pathway),是一种非政治生命的交叉传导通路。

而史努卜的英文snoop(窥探)却正好是相反的意思,这个词带有强烈的“打探他人私密生活”的情感意味。

无论是看似无私的检控官,还是看似包藏私心的律师伦齐,都在用侧显(Abschattung)这一相当胡赛尔的知觉思维,力图构筑出一个有意图的事实。确实,因为萨穆埃尔已经去世,所以他本身在侧显的不在场(absence),并不是某种可能的在场(présence)的反面[7],而不同的侧显总能如其所是地显现事件本身。

但真的是如此吗?这正是一种极具视觉中心主义的做法。在没有任何触觉感官做支撑的前提下,视觉释放出的“对其他感官抱有的盲目的、险恶的敌意”与可见的父权制交织一起,帕拉斯玛就批判道,“问题在于眼睛从其他感官形式本能的相关联中孤立出来……这种分离与削弱让感知系统……加强了一种冷漠和疏远性”[8]。

这不正是检控官和媒介评论家对桑德拉所释放出的,只停留在图像上的视网膜建筑的假想吗?

让我们再“裂开”一点,探究语言的意指链,就会发现史努卜还有另一层相似性:它是萨穆埃尔最常播放的《P.I.M.P》所收录专辑《Get Rich or Die Tryin'》(2003)的同名联袂说唱歌手Broadus的艺名(Snoop Dogg)。

这其间的修辞延异,“拆除起源和中心、寻找替换与补充的游戏,让词与词进行嫁接”[9]都是德里达所擅长并滋生的丰富的文本身体。

在唯一一段由萨穆埃尔的单独镜头出现时,他对丹尼尔所说的话里,正是将自己比作史努卜,但他并未以原声出现,被叠加的,是儿子以转述的言谈出现。

无论父亲的话语是否真实,都可以被认为是一种“语言阉割”。而围绕萨穆埃尔的“阉割”还有很多: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当丹尼尔的车祸之后,萨穆埃尔在强烈的自我负罪感驱动下出现了欲望阉割。也正是因为此,才随之牵连出桑德拉强烈对生理需要的倒错。

在写作上,备受创作阉割折磨的丈夫尝试着重新拾起小说,却发现不止妻子在同构创意中比他写得更好——更恐怖的是,他已经丧失了写作的能力,在递给朋友的邮件里,得到的评价是“出版商朋友的置之不理”。

丈夫即便是在面对死亡驱动力时,也没有主动想要与其拥抱,而是采用变体阉割,即献祭的方式进行,那就是用更长的昏睡时间与在史努卜上的试验作为替代。

即便是在用《P.I.M.P》表达对桑德拉和佐伊交谈甚欢的不满时,丈夫都只敢用器乐版而不是原声版进行,这其实已经隐喻着语词无法通过音调传递的信息阉割情结。

萨穆埃尔似乎唯一没有丧失的感官就是视觉阉割。但这一俄狄浦斯式的自戕双目,早已出现在丹尼尔的身上,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丹尼尔获得更多的感知身体的相连。

不过虽然萨穆埃尔已经将自己的不同感知阉割成各色碎片,但他依然有强烈的生命力,想要继续修复房屋。让我们回到电影的一开始,从史努卜从楼上下来开始,再到狗离开这房屋结束,那一直单曲循环的《P.I.M.P》的音量在不断拉高,直到他的坠落的身体被发现为止,这份音量已经弥漫了整个房屋。

这才是潜藏在其中的实录[10],一种菲勒斯视觉中心主义(phallogocularcentrism)的崩溃,在电影中经常出现的遮幅视角就是最后的挣扎:它或可以被认为是萨穆埃尔的魂灵,用以审判之眼窥探(snoop)而非凝视(gaze)桑德拉,出自检控官的背后,亦出自陪审团的后排。但我更愿意将其认为是主体的自我遮挡,将自己躲在眼睛的即时性背后,构筑出一种在场的欺骗[11]:不敢直视桑德尔的同时,也不敢直视自己。

身体坠落在隙/罅中:《坠落的/审判》的审判

《坠落的/审判》电影海报

翻面:翻译的坠落

行文至此,细心的读者已经发现,保证A面词语联系的是中文形似与英文意指,而保证B面语词联系的则是英文形似与中文同音。这是难以在电影片名的翻译中准确表达的,这也是身体现象学所努力的方向,如果我们不再以视觉与语言为唯一感知,我们还能依凭何物呢?

答案是知觉,一种身体性的,空间性的知觉。

如果A面/B面依然还是一种被强行切割的隙/罅,那么我们需要关注的,就不再是弥合为隙罅本身,而是那份“/”(斜杠)。

《坠落的审判》一直以来都有两种不同的翻译,导演茹斯汀·特里耶(Justine Triet)在接受专访时也注意到这一区别,她认为这设计到两种不同的阐释方向,坠落的剖析(Anatomie d'une chute)是暧昧多义的,中文译名各有千秋:“坠楼的死亡剖析更冷酷理性,坠落的审判更伦理反思”[12]。

但在这里,我要提出一个更符合身体现象学的翻译,它不是一串平行的文字,而是一个自成的空间:

坠落

审判

中间的斜杠,在法语片名中作为“d'une”上标出现,有“一”的意思,同时以非常形象的模样体现了何为坠落。与此同时,它还再现了一家人所在的房屋结构的倒置。

在英文与日文译名中也保持了这种坠落空间感,只不过一个换成“A”,另一个采用“の”。而韩文则别具一格,将自己的文字变成了空间的一部分结构。

符号在作品名中的使用可以说十分鲜见,但越是采用,越能体现这种异托邦特质。片名中的符号是知觉的一次隙罅,无论是《ゴジラ-1.0》《君の名は。》《デジモンアドベンチャー:》《Housepets!》甚至还有变色标题《うみねこのなく頃に》[13],都用符号传递出别具意味的风格:“-1.0”可以被看作是凹陷的负位,“。”是过去的陈述,“:”是数码暴龙机联向赛博世界的接口,“!”则是对宠物的家庭地位的呼告。

而这些都只是在一行作品中出现,那么让我们回到《坠落的/审判》。

坠落是A面,是自上而下的急骤过程。

审判是B面,是自下而上的缓慢视线。

而“的/”是这磁带的翻面,是一出隙罅。

是告诉我们“没有谁的生活经得起这样的审判”。

而当中字字幕版出现在电影屏幕上时,那英文的符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以括号标注的不同语言的替换,它们分别是(法语)与(英语)。

身体坠落在隙/罅中:《坠落的/审判》的审判

《坠落的审判》其他各国的电影海报

注释:

[1] 德里达通过这一修辞技术,借用“Pharmaceia(泉妖)- Pharmakon(药)- Pharmakeus(魔术师)-Pharmakos(替罪羊)”之间的形似完成了对《菲德罗篇》的解读。本文也会采用这一技术重新解读《坠落的审判》。详见陈晓明. “药”的文字游戏与解构的修辞学——论德里达的《柏拉图的药》[J]. 文艺理论研究,2007(3):58.

[2] [芬兰]帕拉斯玛. 肌肤之目——建筑与感官(原著第三版). 刘星、任丛丛译.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5(7):32.

[3] [法]迪迪埃·安奇厄. 自我-皮肤[M].严和来、乔菁,江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3:295.

[4] 黄文达. 第四人称单数——论电影影像的自主性[J]. 北京电影学报,2010(3):81-83.

[5] [意]阿甘本.神圣人:至高生命与赤裸生命. 吴冠军译. 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7:导言4.

[6] [法]德里达. 解构与思想的未来[M]. 杜小真等译. 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0(11):114.

[7] 刘胜利. 身体、空间与科学:梅洛庞蒂的空间现象学研究[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11):55.

[8] [芬兰]帕拉斯玛. 肌肤之目——建筑与感官(原著第三版). 刘星、任丛丛译.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5(7):32.

[9] 陈晓明. “药”的文字游戏与解构的修辞学——论德里达的《柏拉图的药》[J]. 文艺理论研究,2007(3):26.

[10] 实录是一个汉语词汇,指的是“用以记录皇帝各项大小事项的史书”,此处采用除了谐音需要以外,还有更多层的寓意。

[11] [美]马丁·杰伊. 低垂之眼:20世纪法国思想对视觉的贬损[M]. 孔锐才译. 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21(6):425.

[12] 陈思航.《坠落的审判》导演专访,人们总让女性来讲述男性的语言[OL]. NOWNESS现在,https://mp.weixin.qq.com/s/V3UYTMxezGAGQDnAHqdWNA

[13] 《うみねこのなく頃に》中な是红色标记,中文译名《海猫鸣泣之时》里对应的红色汉字为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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