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夫不是流量密码。
文｜杨睿琦
编｜张嘉琦
文章来源｜毒眸(id:DomoreDumou)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过去大家迷恋霸总，如今转而心疼起了“娇夫”。
最近热播的剧集中，不少男性角色都走起了娇夫路线。韩国有金秀贤在《眼泪女王》中哭哭啼啼“控诉”自己的财阀妻子，国内有林更新二搭赵丽颖，只不过这次从之前《楚乔传》中的“霸总”宇文玥，化身成了做饭缝衣样样在行的行止。
《与凤行》行云（图源：微博）
源于欧美同人圈的“女A男O”可以概括这种关系模型。“A”代表Alpha，即天生的领导者和强者，“O”代表Omega，通常是可生育且柔弱的一方。“女A男O”就是指女性更加强势，男性则相对弱势或更依赖女性。
这种叙事法则成为最近几年剧集市场的新宠。2022年的《黑话律师》、2021年的《司藤》和2019年的《德鲁纳酒店》，都是强势女主和她背后的“小娇夫”男主。
个中原因也不难猜测，随着女性观众需求的变化与观剧意识的提高，传统的霸道总裁模式在当下已然失灵。只不过，霸道总裁和小白花摇身一变，成了大女主和小娇夫，性别变了，内核却没变，共享的还是同一套刻板的创作公式。
围绕娇夫产生的诸多情节，都是现实生活中女性观众的真实经历。当性别调转，或戏谑或严肃的艺术创作，为这些真实经历添上了一层滤镜。最重要的是，女性观众除了在“娇夫被虐”中获得短暂爽感，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没得到。
或许当荧幕上没有那么多被当作“流量密码”的娇夫形象，情感关系的表达才迎来真正的平等时刻。
“娇夫”正当红
“我为什么要这么可爱？如果我不这么可爱，就不会和洪海仁结婚！”
《眼泪女王》（图源：微博）
韩剧《眼泪女王》中，金秀贤扮演的“高材生赘婿”白贤宇对着好友声泪俱下，他所“讨伐”的洪海仁是韩国三代财阀皇后集团的千金、自己的顶头上司，也是自己的妻子。
霸道总裁文中烂俗的玛丽苏梗被性转到《眼泪女王》，女主洪海仁坐直升机下乡追爱、男主白贤宇听着“我不会让你流泪”的承诺嫁入豪门，但婚后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和所有高材生女婿们一起准备一年15次的祭祀活动。
《眼泪女王》祭祀活动（图源：微博）
最高突破10%的收视率说明“女A男O”的搭配非常奏效，《眼泪女王》也以2023年以来的最高成绩拿下TV-OTT全体话题榜一位、10岁-50岁全年龄段全性别搜索量第一、社交平台反应及网友互动第一的优秀成绩。
在国内，《眼泪女王》同样掀起观众讨论，开播不到5集就已吸引2万余人打分，社交平台上金秀贤吐槽痛哭的片段也被观众不断调侃，火速出圈。
这种“女强人搭配小娇夫”的设定早在IU、吕珍九合作的《德鲁纳酒店》中就有尝试，剧中IU饰演的酒店社长张满月冰冷高傲，吕珍九饰演的经理人具灿成则“处处受气”；紧接着的《黑话律师》中，李钟硕也扮演了一个被老婆一脚踹下还会自我安慰“她很爱我”的“娇夫老公”。
《黑话律师》（图源：b站）
“娇夫”不仅韩国独有，正在热播的仙侠偶像剧《与凤行》中，林更新饰演的行止与赵丽颖饰演的“碧苍王”沈璃，也走起了“女A男O”路线。
沈璃水中捞行止“美救英雄”，行止给沈璃缝补衣服、做饭，还对着沈璃美滋滋地来上一句“你阳我阴，相处愉快”，剧外也同样安排了赵丽颖扯林更新领带的互动环节，将“女A男O”一走到底。
林更新和赵丽颖（图源：b站）
去年大爆的《长相思》中，邓为饰演的青丘公子涂山璟也是观众眼中的“娇夫代表”，尤其前期还是叶十七的涂山璟，对玟小六百依百顺，误会相柳和玟小六也只会自己默默生气，种种放在女性角色上被称之为“绿茶”的操作，放在涂山璟身上都被观众全盘笑纳，还戏称之为“茶狐”。
《长相思》涂山璟（图源：微博）
再往前追溯，更早的“娇夫”应该是《司藤》里的男主秦放，半人半妖的高冷女王司藤与靠着司藤一口妖气存活的“男妈妈”秦放以一己之力掀起了“女A男O”的风潮，好像秦放被欺负得越惨，观众看得越来劲。
《司藤》（图源：微博）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娇夫”与最近前段时间走红的“人夫”还是有一些差别，也可以说前者是后者的进阶版。
首先，娇夫具备了人夫的一切优点，他们宜室宜家，性格又温和体贴。不管是行止、涂山璟还是白贤宇，剧集中都用大量情节展现他们会做饭、收拾家务以及缝缝补补这些传统剧集和现实生活中女性角色承担的内容，从生活细节入手打造一个女性视角中合格的伴侣形象。
娇夫的“娇”还体现在“老婆为大”，对女主的行为理解赞同，百依百顺。如果将流行的男性荧幕标签统一看作是女性对于理想伴侣想象的投射，那么娇夫无疑是精神层面上的再进阶。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娇夫们都带着点“柔弱不能自理”的气质，眼泪是他们的秘密武器，哭哭啼啼再也不会被嘲讽没有男子气概，而是会获得女性观众在戏谑之外，那重要的怜爱。
《眼泪女王》（图源：微博）
从霸总到娇夫
以前观众想崇拜，现在的观众想怜爱。
娇夫之前，走红的是霸总。这些霸总们一般都是亿计身家、不苟言笑、难以捉摸，身心还都受过一定创伤或担负重任，等着女主来治愈拯救或是斗智斗勇。
比如《杉杉来了》里张翰饰演的封腾，一张冷脸走天下，和女主产生联系是因为女主是稀有熊猫血，可以救自己妹妹；
被观众骂得最狠的《以爱为营》里的时宴，同样一张扑克脸，仿佛笑一下公司就会破产，和女主角郑书意的互动也同样沿袭了古早偶像剧的情感推进模式。
《以爱为营》时宴（图源：b站）
可以看到，这些霸总不管是在社会地位还是亲密关系中都处于高位，与这些霸总相配的女性角色则负责走近霸总、“软化”霸总，让霸总感知到温暖与爱，尽管各自方式不同。
这种互动模式的背后，是一部分女性观众的情感投射与对亲密关系的幻想，即女性仍将自己处于低位，希望能遇到一个霸总式人物，拯救自己于水火，自己也以爱之名治愈对方。
不过，当荧幕中完美的霸道总裁，开始与现实情况发生对撞时，那层漂亮的糖衣就难免被剥离下来。在偶像剧塑造的甜蜜氛围背后，更多女性观众敏锐地关注到，许多经典的“霸总形象”，回落到现实生活里也不过是那些在酒桌上高谈阔论的中年男人。
更重要的是，随着女性思潮的来临和独立意识的觉醒，当女性对伴侣和亲密关系的想象开始进化，剧集中承载的亲密关系天平开始倾斜，女性不再将自己置于低位，霸总自然而然也就失去吸引力，光环不再。
这在最近的剧集内容中也能看到一些趋势，现在的霸总要么反转搞笑，要么也带点“娇夫”特质，比如会示弱以及“破碎感”。
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例子是《我的人间烟火》中的宋焰与孟宴臣。前者虽然并非霸总而是消防员，但在亲密关系中依旧继承了霸总那一套，居于高位对女主打压、嘲讽，甚至辱骂，引起观众的强烈反感。
《我的人间烟火》宋焰（图源：微博）
与之相反，男二孟宴臣虽然是霸总身份，但内里却是一个充满破碎感的传统男二形象。不管是对妹妹许沁的“爱而不得”，还是呕吐之后对环卫工人脱口而出的抱歉，以及满墙的蝴蝶标本，都能让观众理解，进而产生同情、可惜与怜爱。
《我的人间烟火》孟宴臣（图源：微博）
娇夫则是这种破碎霸总的加强版，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际上都披了同一张皮。
娇夫走红的背后，离不开近几年剧集市场上的“大女主热”，敏锐察觉到女性受众偏好变化的创作者们，将曾经的霸道总裁与平凡女生的老套搭配一键性转，女主开始不苟言笑、高冷刻薄，男主则是柔弱善良，受尽欺负也唯爱女主一人。
这种反转的确可以增加剧情的新鲜度与可看性，但仔细想来，换个性别就奏效的套路，何尝不是一种标签化的创作困境？毕竟，不管是“大女主”还是“小娇夫”，都是对角色的削弱式概括。
如果抛开性别，“总裁”在大部分剧集里，仍然是集刻板印象之大成，只要赋予总裁的名号，就是清一色的高冷禁欲、不苟言笑、居高临下。
如果考虑性别，一个更深入也更关键的问题是，为何荧幕中的亲密关系总是离不开一强一弱的固定搭配？
也有创作者注意到这一问题，开始走“双强”路线，但大多数均以失败告终。现代都市剧的“双强”设定，容易让观众感到悬浮，《以爱为营》中的霸道总裁时宴与资深记者郑书意，就引起观众的大量吐槽；古装仙侠里的“双强”又很容易人设崩塌，比如《一念关山》和《长相思》，看似“双强”，实际还是借大女主捧男性角色。
《一念关山》（图源：微博）
别让娇夫成为“流量密码”
娇夫走红的本质，还是对性别特权以及“情感霸权”的默认与维护，只不过看起来这种特权来到了女性观众手中。
《眼泪女王》最先开始在社交媒体上走红，就是金秀贤作为一个男人却做着现实生活中韩国女性的活儿的片段。除此之外，孩子还要随母姓，自己的工作、生活都要依附妻子家族，仰人鼻息，没有半点还口之力，引发观众“所以说女人是一种处境”的评论。
《眼泪女王》（图源：微博）
这些将男人完全置于女人处境的桥段精准踩在女性观众的爽点上，波伏娃的那句“一个人并不是生为女性，而是变成女性”或许可以解释围绕娇夫的讨论。
现实生活中女性正在经历这一切，而当主角变为男性时，女性观众在娇夫们的“受苦受难”中，品尝到了一丝现实生活中难以找到的代偿爽感，以及转瞬即逝的短暂胜利。
更为极致的是，近几年还有一些影视作品选择直接将男女所处环境直接对调，用充满戏谑的方式对现实生活进行讽刺。电视剧《赘婿》中男主宁毅逛了青楼，马上就被妻家送进男德班，匾额上赫然写着“相妻教子”，其中也不乏妻子当众调教相公的情节；《卿卿日常》中也设置了以女子为尊，女子可上阵杀敌亦可招赘婿的丹川。
《赘婿》男德班（图源：微博）
电影《绝望主夫》则塑造了一个男人怀孕生子，以生女孩为荣，女人在外打拼花天酒地，但男人还要绝对听从女人意见的世界，名台词是“娶鸡随鸡，娶狗随狗，男人就得跟着女人走。”
《绝望主夫》（图源：微博）
这些情节的流行，让娇夫成了影视剧的“时尚单品”，被部分创作者们简单粗暴地拿来讨好女性观众。但如今的观众并不好骗，乌托邦式的“女尊世界”如果在内核上有了偏差，还是无法获得认可。
《赘婿》播出后，“伪男德真男频”的评价出现在各大平台，电视剧利用了“男德”“娇夫”这些流量密码，却在后期依旧将女主苏檀儿塑造成一个“傻白甜”，没有男主的帮助还是会处处碰壁，引发口碑崩盘。
更重要的是，影视剧中娇夫越流行，越反衬出现实生活的无奈与无力。影视剧中的男女性转与讽刺调侃的另一面，是丝毫没有改变的、现实生活中的性别权力结构，也就是说看似是娇夫被虐，实际上是女性观众的特供爽文与幻梦一场。这不是属于女性的自由，而是一种满足女性投射的虚假自由。
女性并不需要刻意营造一个弱者形象加以陪衬。她可以接受另一半的脆弱，也欢迎另一半的成功，不会通过权力关系的碾压完成自我满足。因为她知道，她所追寻的是平等而独立，亲密又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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