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一部融合“黑色幽默、港式黑帮、文艺怪诞元素”的台湾电影《周处除三害》在大陆爆火。与此同时，大陆电视剧《繁花》《甄嬛传》等在台湾持续热播，也引发共鸣。有台湾观众留言说“想吃宝总泡饭和排骨年糕”，《甄嬛传》中嫔妃常常提到的“东阿阿胶”都声量大涨，成为台湾民众询问的保健品。
“两岸同胞同文同种，特别容易共情共鸣。”3月13日，国台办发言人陈斌华提到上述现象时也表示，希望两岸影视界进一步加强合作，创作更多两岸同胞喜爱的影视作品，丰富两岸老百姓的业余生活。
近日，南都、N视频采访了多位影迷、两岸媒体人、文化领域专家，探讨为何台湾电影和大陆电视剧在两岸收获良好口碑，以及近年来两岸在影视文化交流中取得的成果。
《周处除三害》官方剧照。
融合发展的两岸影视业
“我最喜欢的情节当然是滴血验亲，还有甄嬛靠着蝴蝶复宠的剧情！”谈到在大陆广受好评的古装宫廷电视剧《甄嬛传》，来自台北的小秋打开了话匣子。
小秋是一名“上班族”，像大多数台湾年轻人一样，闲暇时最大的爱好就是追剧。她追的剧既有英美的悬疑剧，也有韩国的浪漫轻喜剧，但最爱的还是大陆的宫廷剧。她曾追过《步步惊心》《延禧攻略》等，觉得这些剧集演员的妆造、台词都“很有味道”，不过最喜欢的还是《甄嬛传》，百看不厌。
小秋告诉南都记者，《甄嬛传》最早在2012年登陆台湾，当时就备受台湾观众喜爱。此后，台湾八大电视股份有限公司买下该剧版权。从2022年开始，每逢过年期间，该剧就在台湾八大电视台的网络平台“马拉松式”24小时不间断循环播放，一度成为台湾春晚般的存在。
台湾电视台《甄嬛传》直播宣传海报。
据台媒报道，2024年，台湾八大电视台从2月6日起播放《甄嬛传》，在2月6日至2月18日这13天里，累计总观看量达到700多万人次。其中“滴血认亲”、华妃哭喊“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果郡王换掉甄嬛毒酒吐血暴毙等经典场面，更是吸引上万名网友同时观看。
台湾媒体人刘燕婷也观察到大陆剧集近年来在台湾火爆的现象。她告诉南都记者，从《甄嬛传》到近期火爆台湾的剧集《繁花》，反映的不仅是大陆剧集的质量飞跃，也照见大陆剧集入台的十年巨变。《甄嬛传》在台爆红，或许可以说是古装元素、IP网文改编剧本、宫斗题材新颖的多重成功；以上海为背景的《繁花》在台绽放，则昭示了大陆剧集已经可以不靠前述元素，就引发台湾观众共鸣。
与此同时，台湾电影《周处除三害》也在本月引爆大陆院线，不少网友对影片中展示的台湾黑帮文化、民俗文化、暴力美学等元素产生极大兴趣，纷纷表示“太过瘾了想二刷”。
对此，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政治所副所长唐桦向南都记者分析称，与《甄嬛传》类似，《周处除三害》也是“爽片”的逻辑，其“以暴制暴”的剧情非常简单。它虽然探讨社会现实，但有着浓浓的台味幽默感，又融合了一点港式黑帮的味道，给大陆观众的感觉就是既新鲜但又有点熟悉，既矛盾荒诞但又合理。
唐桦说，两岸文化软实力之所以融为一体，引发两岸观众共鸣，原因在于，“这些剧集都让两岸在彼此的生活世界中刷了很强的存在感。虽然线下的交流目前因为民进党当局的阻碍不是那么顺利，但很多台湾人跑去上海打卡，年轻人在线上的交流和互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文化无界’，这些作品一出来，民进党当局的很多‘抗中’话语立刻就失效了。”
“对两岸文化交流来说，今天这个时代，贴近生活的影视作品本身就是一种真实社会的呈现，我们需要更多地了解彼此、贴近彼此。以文化来搭桥，促进两岸心灵契合。”唐桦说。
在台湾走红的大陆古装剧
南都记者注意到今年《甄嬛传》在台湾热播时的一个有趣现象。当电视台重播甄嬛出宫在甘露寺吃苦的剧情时，“观众人数一下就少了2万人”。去年，有多达5000名台湾网民联署请求电视台跳过这段，让甄嬛“一键回宫”。还有台湾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发起活动，许愿电视台直播时能跳过甘露寺的情节。
有趣的是，台湾八大电视台也在今年《甄嬛传》“马拉松式”播放最后一轮时宣布，实现网友的愿望，推出“跳过甘露寺一键回宫特别版”。
台湾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发起活动，许愿电视台直播时能跳过甘露寺的情节。
对此，刘燕婷向南都记者分析道，“我认为最主要还是因为《甄嬛传》作为一部宫斗片，多数台湾观众是以看‘爽片’的心态来看的。大家更想看甄嬛浴火重生、打倒敌人，成为最后王者，而不是自我放逐、甘于平淡；即便偶尔做小伏低、委曲求全，为的也是图谋更大的胜利，而不是自暴自弃、毫无目的持续隐忍。”
她认为，“甘露寺这段时期的甄嬛人人可欺，就算偶有太后关怀，还是无法免于静白的霸凌与苛待，生活状态就跟僧服一样灰暗。而以甄嬛过去在宫中的手段，她未必无法扭转局面，偏偏这个时期的甄嬛在心态上生无可恋，不仅斗志全无，面对欺凌还直接躺平，不争不抢只求安静度过余生，当然会让观众怒其不争，也不忍多看。”
除了请求跳过甘露寺的情节外，台湾网友在直播聊天室对这部剧的讨论也十分热络精彩。剧中角色安陵容因为擅长制香，被网友戏称为“Jo ma容”（与知名香水品牌谐音），见安陵容出场，网友笑说：“‘Jo ma容’你还是回宫搞事业吧！”此外，当播出“皇上驾崩”的经典桥段时，台湾网友纷纷在线陪同甄嬛为皇帝“上香”送别。
台湾网友在直播聊天室讨论剧情。
刘燕婷介绍，大陆清宫剧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便不断推陈出新，包括强调君王养成与权谋的《雍正王朝》、走戏说风格的《铁齿铜牙纪晓岚》、化用穿越元素的《宫锁心玉》与《步步惊心》、演绎宫斗的《延禧攻略》与《如懿传》。此后大陆剧集在台湾电视播出的总时段比例大幅上升，且有不少是在戏剧台的“八点档黄金时段”播放。
然而，台湾民众对大陆剧集的“欲罢不能”，却引发台湾当局的恐慌。炒作大陆搞所谓“认知作战”“文化统战”，是民进党当局操弄“去中抗中”的惯用伎俩，其甚至禁止台湾业者代理或经销部分大陆互联网视听服务。
“尽管如此，台湾百姓对大陆影视剧的喜爱并没有因为受政治外力的阻挡而减少。如果说台湾的‘80后’是看台湾的综艺、影视长大的，现在的‘90后’‘00后’青年面对的已经是大陆综艺和影视‘走出去’的时代，有些大陆热播剧和综艺节目甚至被纳入了台湾大学的语文试题。”唐桦表示。
她分析道，近年来大陆历史剧和古装剧走进台湾，作用不应仅限于增进台湾青年对祖国历史的了解。其更大的作用是营造一种当下的共同语境，透过历史主题的展示，造就当下两岸青年的共同话题，也就是能“聊到一块去”，产生情感共鸣。
“自救式转型”的台湾影视业
回望台湾电视剧近30年的发展历程，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大热的古装剧《新白娘子传奇》《戏说乾隆》，到2001年后大热的偶像剧《流星花园》《王子变青蛙》，台剧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曾是大陆热播剧中重要的一部分，也让一批台湾歌手与演员在大陆增加了知名度。
值得一提的还有台湾的各类综艺节目，如《康熙来了》《国光帮帮忙》《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等。以《康熙来了》为例，2016年停播至今仍然是不少大陆观众的“电子榨菜”。这些节目备受喜爱，除了依托明星的吸引力外，更重要的是节目自身的特质：尺度相对宽泛、谈话内容真实、游戏环节有趣，具有十足的娱乐性。
《康熙来了》是不少大陆观众的“电子榨菜”。
然而，此后受到制作成本、市场规模、内容创新不足、人才流失等种种因素的影响，台湾影视行业的影响力日渐式微。大陆的古装剧、综艺节目《爸爸去哪儿》《向往的生活》等反而在台湾取得不错的收视率。
唐桦指出，这个现象说明大陆对台湾的文化影响力持续增强，原本海峡阻隔带来的文化隔膜在数字文化时代，正透过新媒体持续消融。
近年来，台湾影视行业也在不断“自救式”转型，与国际流媒体平台合作，实现自身产业的重整，通过海外市场不断扩大平台的用户规模。其中，《我们与恶的距离》《想见你》《俗女养成记》《华灯初上》等剧集表现抢眼。
“台湾电影、剧集一直以来有一个很大的特色，就是本土化这个维度做得很好，特别善于拍日常生活。台湾社会的日常生活本身又是一种很多元、很复杂的存在。”
唐桦向南都记者提到，两岸观众拥有同根同源的文化背景，以《周处除三害》为例，影片中涉及的民俗文化在台湾基本是家家户户都熟悉，对于闽南地区的观众来说，也是他们所熟悉的。比如影片中“掷杯筊”的情节，有大陆沿海地区的观众很自然就理解说：“男主连续抛出九次表示‘同意’的‘圣杯’，意思就是关圣帝君差一点就要亲自动手了。”
台湾媒体人刘燕婷也表示，对于多数大陆观众来说，台湾电影基本等于“小清新”，不论是校园爱情，还是都市喜剧，都与大尺度、大场面等形容词无缘。但近几年，随着《我们与恶的距离》《华灯初上》等剧集的出现，大陆观众对台剧的印象有所改观。
这在电影《周处除三害》中的展现更为明显——它集多种元素于一体，部分大陆观众也通过这部影片，收获了“围观旧社会”的感情。“因为在他们看来，《周处除三害》中呈现的台湾，就是个治理失败的丛林社会，警方无能、黑帮横行、邪教林立，坏人彼此炼蛊，愚人共同沉沦。”刘燕婷说。
旧典故的全新诠释
台湾电影和大陆电视剧在两岸收获良好口碑，也获得了国台办的关注和回应。3月13日，在国台办例行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陈斌华提到，“我看到《周处除三害》的女主角王净在岛内受访时表示，没想到大陆的票房已经超过4亿人民币。我想说的是，大陆之大，是台湾很多艺人难以想象的，也是他们心向往之的。我们希望两岸影视界进一步加强合作，创作更多两岸同胞喜爱的影视作品。”
据了解，“周处除三害”典故源自《晋书·周处传》和《世说新语》，有台媒发文指出，这部电影用传统典故讲述台湾故事，让不同观众观影后都能获得满足。不少网友对《周处除三害》的讨论，也引申到了岛内政治和社会层面。
《周处除三害》中的林禄和。
对此，唐桦表示，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民进党当局长期在岛内倒行逆施，以及不断阻碍两岸关系和平发展带来的民间情绪的一种投射。”
唐桦说，现在的台湾，最大的危害恰恰是民进党当局。邪教最大的特点就是利用恐惧，煽动悲情。电影中的灵修邪教“尊者”林禄和伪装自己的身份，否定自己的来源、煽动信众的悲情、利用恐惧控制人心跟民进党当局简直如出一辙。
民进党当局长期煽动台湾民众的“悲情意识”，否定两岸同根同源，宣扬“台独”蛊惑人心，长期控制台湾媒体洗脑台湾民众，通过“反渗透法”将台湾民众包围在恐惧之中。恰恰是需要电影主角陈桂林这种破土而出的力量，让台湾内部觉醒。
提到两岸未来影视行业的合作发展，唐桦认为，两岸影视行业其实需要更开放的两岸文化交流政策，相互引进更多的两岸优秀文化产品，尤其是要多鼓励两岸创作团队和演艺人员通力合作。
“两岸曾经有一段时间合作比较紧密，现在需要重新激发合作的活力。两岸文化交流需要一些‘差异化’，才能形成更好的合力。大陆地区和台湾地区都有各自擅长的类型和领域，合作才能让中华文化在全球产生更大的势能。”唐桦建议道。
“期待更多更好看的大陆剧集在台湾上映！今年夏天我也计划和家人一起到北京的故宫看看，了解真正的历史。”台北网友小秋说道。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杨苓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