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今年讨论度最高的竟然是歌唱节目《上春山》。
出圈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节目好。
而是有关换装、抢C位的争议。
起因是白敬亭一身黑衣，和魏大勋、魏晨的白衣相衬，显得不太协调。
然后有人扒出白敬亭在春晚彩排的时候，穿的也是白衣。
因此有人猜测，白敬亭为了吸引热度，搞特殊。
紧接着，有up主质疑，原本是每个人都轮流站上最高位置，但白敬亭站上去后不肯离开，就是为了一直停在C位。
为此，甚至逐帧分析。
几秒视频，被演绎出了侦探破案的感觉。
至此，「春山学」成了今年春晚最火的事件，白敬亭也被贴上了口碑差的标签。
这件事的荒诞之处在于，网友对春晚的审查缺少一个基本认识。
春晚属于国事级的现场直播，而且面对的是十几亿观众，它的审查力度在任何电视节目中都是最高级别的。
别说演员不敢私自换装，哪怕更换发型、佩戴首饰，都有严苛的要求。
因为没有经过审核的东西，都可能是某种禁忌，而不被允许出现在春晚。
换言之，任何出现在春晚舞台上的东西，都是经过审查的。
白敬亭没有经过导演同意，私自换装的可能性，不说绝对是零，那也几乎是零。
至于说白敬亭的走位，站在最高位置不肯离开，是为了抢占C位，也不成立。
理由很简单，白敬亭无法控制春晚的摄影机。
他虽然站在最高台阶上，但其实位于最左侧，镜头中的C位是魏大勋，当摄影机对准魏大勋的时候，他就出画了。
C不C位，主要看摄像机对谁，你就算站在舞台中的C位，但在镜头前却不一定。
对一个熟悉镜头语言有过拍戏经验的人来说，没必要费这种心机。
任何一个演员都控制不了，除非买通了春晚的摄影师。
这件事的可悲之处是，网友关注的春晚，已不再是节目本身，而是某个明星，甚至是某个明星的衣服。
春晚变成了吃瓜的阵地。
可见现在的节目有多无趣了。
以至于每到这个时候，大众都会想念一个人——
赵本山。
前两天，66岁的赵本山近照曝光，又登上热搜。
不出意料，评论区充满了想念的声音。
越来越无聊的春晚语言类节目，让人越发怀念赵本山那些年的小品。
节日期间，赵本山小品合集的在线观看人数十分惊人。
本山式快乐，已然成了最具年味的精神非物质文化遗产。
鱼叔当然也是怀旧大军中的一员。
但越复习越发现，赵本山的作品不止是好笑。
以如今的眼光看，他刚上春晚那几年的作品个个尺度惊人。
尤其是1995年的《牛大叔提干》。
不止贡献了「扯蛋」名场面，还大大讽刺了一把吃喝成风的腐败问题。
而这一大尺度小品，脱胎于赵本山的一部电影作品。
这部电影的尺度，甚至比小品还惊人。
放到现在，直接想都不敢想。
趁着热闹，咱们干脆忆往昔。
在电影里，过个本山年——
《来的都是客》
小品《牛大叔提干》虽说不是赵本山巅峰之作。
但意义却十分特殊。
这是赵本山范伟这一对黄金搭档，在春晚舞台上的首次合作。
但节目却因尺度问题，差点被毙。
小品中，赵本山饰演的牛大叔，想帮村里学校申请玻璃经费。
一次次跑来找马经理商谈。
但每次来，经理都在陪人吃饭。
上顿陪，下顿陪，终于陪出了胃下垂。
面没见着，事就干不成。
范伟饰演的胡秘书出面，请牛大叔替马经理陪客。
承诺只要饭陪好，玻璃跑不了。
谁料一顿准备，客人却有事爽约。
学校玻璃的事儿，也跟着告吹。
桌上碗盘层层叠叠，一瓶茅台在旁点缀。
等不到人就要直接倒掉，铺张已成常态。
但讽刺的是，一说到学校玻璃，经费却又离奇地变得紧张。
牛大叔顿时激动地站起，却又敢怒不敢言。
这里，赵本山功力依旧。
没讲一句台词，劲儿全使在了手势上。
就已经让台下观众大笑，大家心照不宣。
幽默之外，小品主题现在看来都依然大胆。
但实际上，这已经是削减之后的力度。
原本作品想直接拿乡镇干部开刀，经调整才改为企业经理和秘书。
期间因沟通问题，节目差点被拿下。
赵本山从中斡旋，才惊险赢得二次审查的机会。
采访源自：三联生活周刊《春晚语言的桎梏》，下同。
可改动之后，节目效果确实不比之前。
比如原本有一幕情节。
甲鱼蛋端上来后，四个客人没办法分吃三个蛋。
赵本山神接梗：「三个王八蛋，没法分」。
工作人员已经在摄像机后笑到不行。
但最后，整个包袱仍以「这是骂人话」被删掉。
为此，赵本山剑走偏锋。
春晚直播当夜，让工作人员用乒乓球赶制出甲鱼蛋道具。
「扯蛋」梗，是演员冒险送出的快乐。
即便如此，小品编剧在节目播出后仍收到反馈。
希望不要将矛头指向身不由己的基层部门。
但创作者同样无奈：
「作为喜剧，他不能写比乡政府级别更高的等级了」
或许是幸运，小品没说完的，早已写进1990年的电影中。
《来的都是客》讲述的，正是同样公款吃喝的腐败问题。
连作为对比的例子都十分相似。
演员也都是喜剧大腕儿。
赵本山、巩汉林、句号，挨个贡献笑料。
但不同的是，电影讽刺对象更全面，笔触也更锐利。
如今看来，胆战心惊。
片中，赵本山饰演的肖望发是竹林乡的第八把手。
因为乡里的竹编工艺社项目，来访者络绎不绝。
肖望发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负责接待各路来宾。
他脑子活，会办事儿。
将来宾分为上、中、下三等，制定不同的接待标准。
还特意培训服务员，流程定得像模像样。
如此上心，不只是为个名头。
还因接待好了，确实能为乡民拉订单谋福祉。
但渐渐地，这股风越刮越邪门。
接待难度，也越来越高。
起初，来的只是普通干部。
他们工资不高油水少，吃饭看量讲实惠。
大鱼大肉铆劲儿上，撑到三天忘不了。
再来，是局长。
讲究场面派头，所以得先送一波特产。
价值八千元的竹编八骏图，当做重磅见面礼。
各种竹编工艺品，也随之塞上车。
吃饭也一样，吃的不是饭而是阵仗。
菜品上等不说，四把蒲扇人工送凉。
只有给出皇帝待遇，才让局长想起亟待解决的供电问题。
还有，招商经理。
经理政经皆有背景，掌握着竹林乡与美国订货商之间的沟通渠道。
这是个会吃的人，所以菜品上得下功夫。
一盘熘肝尖，得现杀村里最好的一头猪。
清蒸蜂蛹，靠肖望发亲自上阵。
用面目全非的代价，才换来食材。
原本，肖望发的卖力工作还得到上级表扬。
但谁料想，工作内容越来越荒谬。
撑不多久，肖望发就出了岔子。
比如县领导李老前来视察。
乡长早早通知肖望发，李老爱钓鱼。
务必保证李老钓到鱼，还得钓大鱼。
可鱼又不是人，不听调遣。
即便肖望发提前准备，鱼依然迟迟没有上钩。
眼看事情就要办砸，乡长甚至要追究肖望发的「政治责任」。
一行人只好想出了最荒谬的法子。
找人潜入水底，把鱼挂在李老勾上。
为此，有人差点憋死在河里。
一时过关，更大的难关很快接踵而至。
县领导还没走，省领导又来了。
原本菜已备齐，但又有两个参观团突然造访。
场面混乱，人手不足，菜更是不够吃。
以至于省领导到时，只有清粥小菜待客。
最大的领导，却招待得最差。
肖望发的工作，这下彻底保不住了。
愈发荒诞的接待场面，让笑料层出不穷。
赵本山的肢体表演，更是带来不少乐子。
但与此同时，电影的讽刺性也随着这荒诞步步升级。
一桶桶残羹剩菜摆在那里，批判不言而喻。
台词的直接与尖锐，更是让人心惊。
乡长原本想让表现良好的肖望发申请入党。
却没料他直接发问，让对方陷入沉默：
「乡长，我也想说句心里话。
党章我不是没学过，党员的标准我也不是不明白。
但你说咱们做的哪桩哪件，是个党员应该做的。」
也正因这样的发问，电影没有只停留在问题层面。
而是对系统性的原因加以剖析。
比如，谁是始作俑者。
是领导？
县领导李老出行时一身布衣，用餐特意叮嘱四菜一汤。
但下面的人却觉得，这要求并非这么简单。
于是盘子换成盆，硬生生将四个菜做成十六个菜。
一个汤里炖鸡又炖鸭，花样给领导也看愣了。
是乡长曲意逢迎？
但好酒好菜确实换来了五十万的美国订单，也让竹林乡顺利通上了电。
上级指示加上成功经验，世风如此。
谁又敢拿乡民的经济来源冒风险。
肖望发也纠结。
人心生鬼，让歪门邪道确实能通向罗马。
为其所累，却也靠其生存，何其讽刺无奈。
但真将问题扒开细看，这股风气又经不起推敲。
保障百姓生计，本就是一切工作的出发点与归宿。
如今，却要依赖供吃供喝才能换来做实事的承诺。
给予保障之前，竟然需要先牺牲百姓的利益。
盛宴背后，是让村民让出粮食。
上钩欢呼背后，是百姓在喝倒彩。
八骏图说送就送，但竹编工人被局长视察耽误工时。
毕竟计件工资，少编一件直接影响整个家的伙食。
来宾们如同蝗虫过境，做饭的工人却只能等食剩菜。
荒谬的饭局和酒场，直接把底层人当燃料。
却硬要说这亮光，是为百姓照亮。
「喝病算工伤，喝死算烈士」
与此同时，每个月拿的出两万的招待费却拿不出两千块修缮学校。
有人办实事儿得不到一口水的善待。
有人却嫌桌上酒价不够贵，未能彻底助兴。
而这一切本没有必要。
大鱼大肉撑大的只能是更多人的欲望。
而肖望发凑出的粗茶淡饭，竟正如就整顿吃喝成风问题而来的省问题组所愿。
一大段不愿再忍受的泣血控诉也恰好上达视听。
于是这荒谬也就不破不立。
随着做实事儿的决心，有了垮台的可能。
该作之后，赵本山在银幕上又出演了一系列讽刺喜剧电影。
比如《男妇女主任》《现世活宝》等。
银幕之外荧屏之上，这种讽刺性也被他带入春晚小品中。
《牛大叔提干》《拜年》等作品，部分台词十分大胆。
而如今看来尺度敏感的讽刺元素，却构成了赵本山春晚初期阶段作品的最大特点。
后来，这股力道一直延续至巅峰期作品《卖拐》系列。
批判力常在，只是被更大的笑声掩盖。
去年，鱼叔也在春节跟鱼友们一起想念本山。
想念他扎根土地对生活进行提炼，再凝结成表演上的真实感。
但如今再看，这份真实里更藏着一份紧跟时代的洞察力。
绝非偷懒照搬网络热词，而是用作品与当下脉搏扣题呼应。
毕竟改革春风吹满地，白云黑土才乘春风到北京。
当然，还有一份真实带来的胆气。
敢拍又敢说，是基于对观众群体心理的精准揣摩。
如此才有上台孤勇「扯蛋」的把控力。
赵本山曾谈到春晚舞台多年心得。
称这方舞台环境特殊、观众特殊、节奏特殊。
少有回应之下，演员在台上大多会被打乱节奏。
一心急便不自觉提高声量，用力过度。
因此他会反复告诉上台的徒弟们：
「进人物、搂着点、小声、沉下来」
以此来适应春晚舞台，避免让自己走形。
2024年了，我们依然想念赵本山。
大概想的也是在光鲜浮华的如今，能沉下来拥抱住一份踏实的团圆。
静听年岁时光流过，快乐仍然至上的小声呼喊。
全文完。
助理编辑：白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