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家卫的《繁花》里,寻找国产剧女性该有的样子

在王家卫的《繁花》里,寻找国产剧女性该有的样子

作者 / 郑容和

编辑 / 朱 婷

运营 / 小饼干

《繁花》正式收官,黄河路的故事意犹未尽。

尽管大家调侃王家卫《繁花》后半段的商战只是“宝宝巴士”水平,金宇澄加王家卫的组合也一度高拔了大家的期待和评判标准。

但现在,豆瓣超过15万人给出的8.2分;汪小姐(唐嫣 饰)一句“总归跟排骨年糕是不好比的”,让上海鲜得来业绩暴涨——备货量翻倍云南路总店依然出现史上首次排骨年糕卖空了的盛况(现任掌舵人余杰兴在采访中透露)。

这个角色也助推沉寂三年的唐嫣打开事业的新篇章。李李(辛芷蕾 饰)的至真园让苔圣园门口的打卡人群多到堪比网红街安福路,「繁花」年夜饭都开启了售卖。本就热闹的黄河路人山人海。辛芷蕾在热综+热剧的热度叠加里,得到了广泛的关注。就连胡歌此前莫名的社交媒体内容,都得到了“解释”。

《繁花》大热,毫无疑问。

比起王家卫下凡、《繁花》背后有多少时代印记、隐喻,kk更关注这个故事里的女性角色们。因为她们太有生命力了,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对未来和人生充满拼搏和奋斗气息的生命力。请注意是对未来和人生,哪怕是观众百般嫌弃的梅萍(王菊 饰)也是在努力为自己搏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搏一个男人。

剧如其名,《繁花》这个改革开放时代背景下上海黄河路的众生故事里,虽然围绕着宝总(胡歌 饰)出发,但女性角色们也得到了充分的空间,大放异彩。

一、「繁花」

《繁花》30集收官,故事的最后, 虹口小汪搭上了时代的列车,在霞光满天的暖色光照下挥着手和创业艰难期出面帮她联络深圳工厂的范总说“江湖再见”,摇身一变成了汪总,回到了上海。风光无限的宝总走出和平饭店,又成为了阿宝,玲子准备去香港开分店,夜东京再次招待了汪小姐和她的客户,生日歌照唱,只是宝总不在场了。

制度变革,“五朵金花”成为历史,爷叔在人潮中回眸,香港回归,时代的车轴滚滚过,新的人新的世纪,要开启新的篇章了。

这个结局也留下了无尽的遐想和意犹未尽。

这份意犹未尽,有大半来自前半段王家卫对于群像的,准确来说是女性群像的塑造足够动容立体。

从大框架来看,这些人围着阿宝,看似是阿宝故事里的人物,却靠着丰满立体的人设加上王家卫独特的美学风格,让观众惊喜地感受到,这些女性角色的本质核心,有一股内在的生命力。她们不是宝总这个霸道总裁成功故事的一部分,她们是自己人生的大主宰,宝总也不过是成长路上闪亮的过路人。

观众为她们的故事动容,调侃终于有细糠可吃。这份动容甚至不必对比,只需要一个假设。假设换一个国产剧传统思路,这个剧立刻秒变大男主主导一切,强武力值女主只能等待男人配着bgm慢动作登场救援。有人认为《繁花》是一部商战男频爽文大男主,kk觉得这是偏颇的。

王家卫其实对男女还算公平,有一种男女角色保持对称性的即视感。宝总虽然带了些金手指,但总体上来看,他并不能算是这个故事里主视角。换句话,宝总这个角色没有过上常规爽文男主的好日子。他炒股、出车祸、斡旋生意,有爷叔这根金手指的帮助,但也时常困顿,奔波。这个设定就在很大程度上避开了“霸总”故事的主轴是看霸总如何称霸这件事,从而为大框架围绕着他的女性角色们,让渡出了展现角色魅力的空间。

从社交媒体、剧集论坛小组里的讨论里不难看出,大多的话题围绕着女性角色展开,《繁花》的精髓其实是拍出了90年代上海女性独有的生命力。

小汪明媚不低头,她对宝总一腔热血一片赤诚,毫无疑问的标准偶像剧“白甜”人设。搭配一个无理取闹恨不得嚷嚷要名分要宝总开口承认她独特的玲子。加上一个抛弃他远走他乡的白月光,《繁花》的前半段符合一切男频爽文的基建。

故事却又给了这三人一对耳环,让她们分崩离析。

围着男人转的两个女人,一个被下放,选择单干,赌气般的不收那辆宝总送来的新凯迪拉克,要做自己的码头,一路跌倒一路修正方向;一个痛彻心扉之后选择重头再来,走了一条不再有宝总的夜东京重开之路。仿佛是短视频热评第一条:男人只会阻挡她们“发财”。

此后,她们风生水起的故事里,不再以“宝总”为背景,而是可以独立成篇的主角。这样的背景变化,也带动着观众视角的转变。小汪从赌气到争气,玲子从“痴心妄想”到“原来深藏不露”的事业型女强人。她与菱红(papi 饰)之间的友谊也让人动容。

二、与原著的差异,女性角色主体视角的回归

有意思的是,原著中的汪小姐和玲子一角,设定都与剧版差异巨大。

原著故事里,小汪出场就已婚,没有“要做自己的码头”事业线,只有已婚出轨,诞下怪胎婴儿,玲子也与宝总没有交集,在日本做过俱乐部陪酒女,多年后回到上海开了夜东京饭店。很现实,但很显然剧版的改编或许更契合当下的语境。

此外,《繁花》里还有一个赚足了观众喜爱与心疼的角色——辛芷蕾饰演的至真园老板娘李李,王家卫电影里很喜欢的“神秘”女郎。

她出场,世界里似乎只有事业。却带着隐秘的身世和刻骨铭心的往事。她看似精明冷漠,却从不记恨玲子一杯茶500元的刻薄对待,也能在汪小姐开公司开业酒席无处摆的时刻伸出援手。她师承大佬A先生,是A先生的爱人也是A先生的得力干将,让人想起《一代宗师》里的宫二。显然导演也是这么想的,所以bgm都用了同款。

这个角色秒就妙在,给了观众一种从上至下平等看待所有人的观感。李李的设定同样也做出了颠覆原著的改动。她不是原著里那个阴郁黏稠卧室里摆满了残破肢体的娃娃被过往经历扯住后脖颈的李李。她明艳动人,霸气但又有破碎感,同时还有格局,衬得黄觉更讨人嫌了起来。

在采访中,辛芷蕾提到,王家卫告诉她,自己特别喜欢辛芷蕾在电影《绣春刀2:修罗战场》中饰演的丁白缨,喜欢她眼神里的侠气,“他希望我拍《繁花》角色身上也要有侠气,我一下就明白了”。

辛芷蕾的确演出了那份侠气。

在《繁花》这个故事里,背刺小汪的梅萍都有不少人能共情她的选择和“不择手段”。当然未必是认同,某种程度上反馈出了观众对于角色的人物成长线的过脑子思考。她不是单薄的恶毒女配,她只是为了爬起来,干了坏事的“普通人”。甚至是汪宝珠27号的领导,戏份不算多的金科长,都有其独特的主角视角。

我们并没有要把这种视角的回归主体视角的回归上升到女性主义的高度,但对这些年没少被披着大女主皮实则大搞“重男轻女”荼毒的观众来说,的确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细糠”了。

三、“王家卫电影是一种混杂着女性目光的男性视角的电影。”

观众调侃说“墨镜拍痴男怨女一绝”。

不仅有怨女,也有痴男。直白点来说,就是在王家卫的电影中,男性女性都一样在感情纠葛里饱受折磨,这也使得他影片中的男女主人公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性别平衡。

《繁花》当中,雪芝和宝总这一对“白月光”初恋cp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雪芝去了香港,回来跟他说,自己赚到了月薪两万,转身离开阿宝。雪芝的离开促成了阿宝奋斗的原始动力,也就是十年之约。后来,两人再相遇,雪芝没有如想象一般功成名就,但也没有如俗套情感剧一样回头试图搭上成功人士初恋,她为自己的选择买了单,决绝转身,失败了也不自怨自艾。

王家卫的电影里,许多女性角色都是模糊的,动荡的,但同时也是在压抑中,期盼逃离的社会群体。如同雪芝一样,我们很难去批判她的选择,因为看出了她们处在冲破束缚中的矛盾。尽管她们依然无法摆脱特定时代与社会背景对女性群体固有的审视与束缚形态,她们仍旧需要依附男性(婚嫁)实现人生的突破。但是她们也在不断摆脱附属走向独立的意识中摇摆向前。

“王家卫电影是一种混杂着女性目光的男性视角的电影。”李道新《影视批评学》中提到。比如《花样年华》中摇曳生姿的苏丽珍,她与周慕云的情感错位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在这个不断呈现女性身姿的故事里,苏丽珍这个家庭主妇,只能依附于丈夫与婚姻,她丧失了主体性,这就是传统女性的生存困境。

相似的还有《旺角卡门》中酒店店员阿娥,经济和精神上的困顿,使得她们终究依靠着男性的支持和慰藉。这个角度来说,苏丽珍对婚姻的叛逃,更像是一种细微处试图摆脱经典男性话语霸权的反叛。她毫无疑问爱上了周慕云,但她有自己想要保有的自尊,不是爱情主宰一切。

更加直观的还有《2046》中众多的女性角色。她们在周慕云创作的科幻小说里,过着以男性为中心,女性终身受制于空间的压迫,不能有自我意识的生活。

这些女性,她们都有一种极度相似的角色气质或者说是氛围感,那就是想要争取,想要摆脱,但又无可奈何的斩不断理还乱的迷离。既有对爱情的婉转追逐,又带着时代文化对性别身份与边缘生存空间的压制和屈辱。

——“代表女性角色的机器人,机械行走暗示要遵循性别角色。服务功能的设定,指认着女性的从属性质。随着时间的演化,未来的女性仍然是被侮辱轻视的弱势性别。女性的枷锁不是解脱,而是无以解脱了。”(洪春生《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对电影 <2046> 的女性主义透 视》,艺术广角,2005 年第 4 期)

当然也不乏颠覆传统性别设定的女性角色。比如《重庆森林》中的女毒枭、《坠落天使》里的杀手经纪人等,这些女性角色的形象都脱离了传统社会对于性别的刻板印象。

所以,基于这样的底色,痴男怨女,才能自成一派。

其实kk心中最最经典的当属《一代宗师》的宫二(章子怡 饰)。宫二割舍爱情的痛苦与她担起家族的使命选择是并存的,这是生而为人复杂情感的必然。但,女性不是生来就以“爱”与“被爱”为人生第一追求的。《一代宗师》不是叶问的故事,而是宫二的故事。

电影《花样年华》片尾有这么一段话:“那个时代已过去。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繁花》已经落幕,“黄河路”上的「繁花」们正在热烈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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